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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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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飽滿的墨汁脫落了筆尖,墜在畫上暈染開抹刺眼的痕跡時,便也喚回了重樓遠走至那日的神思。

但他眸光微動,又如何能不待這神思未離的片刻,報以緘默。

這失神,自然非為頭次,也未及收尾時。

再次、於飛蓬吐露那話後,思索著,難以顧及四下。這近乎為近日來,重樓最常陷入的狀況。

飛蓬倒不是未有生疑過問,可此後的所謂好轉,也不過從表面轉到了相對的隱晦處。便比如,猛然增多的受害報廢畫作,哀鳴如泣。

但這又有何辦法?

重樓冷凝揣摩,於漫不經心間如此對自己言說。飛蓬於他,勢均力敵,獨一無二。因此,所有蜂擁而來的一切自然皆為應當。

正如,他既是欲從他身上,奪來那最是珍貴之物。又何曾指望過全身而退,抑或徑情直遂?又況且...

在他獲悉之時,便知,此情無回;於是便同深淵,一去不返又何妨?

在他明悟之時,便知,此情如蔓;是為日久生根,何以釋懷何以淡!

因此、於是。

飛蓬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還是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的重樓微皺著眉,到底施舍般的往下瞥去了眼。

是他今日落筆畫作。

那失神間所落之墨掉得實在不是個地方,但再刁鉆,憑以他的眼界怎麽也是可試著挽救一二的。

這點重樓自然是看出來了,可便同往常一般,他並沒有這種心情。

他的畫是因適宜而作,平心靜氣也好,梳理雜念也罷。也許有點喜愛,但總逃不開這些。

如此,又何以再做出為此竭力思索這般本末倒置的事呢?

今日甚至更糟糕些。

重樓緊鎖了眉宇,他幹瞪著這不知自那以後第多少幅因走神及材質源於人界而毀去的畫,目光像是想要在這狠瞪下令它自燃掉。

這不奇怪,雖然這種事再那之後是無可避免著頻繁發生到了飛蓬都詢問起來的地步,但跟他每回皆到卻又是不相幹的。

重樓哪怕仍不知是為何,但這也差不多是他之後怎麽還能乖乖呆在這裏作畫的原因之一。

因此。當飛蓬遲遲不來時,也就無外乎他會是這個反應了。

而莫約又片刻,重樓將筆拍到了桌上,相當堅決又氣勢洶洶的轉身就往飛蓬所在的門外而去!

——被堵在門口說親是個什麽感受呢?

出身神族的飛蓬以前回答不出來,當下卻可以十分肯定的說上句:是件相當令神也覺困擾的事。

初時便因不願因此輕率出手,而果斷劃去了作弊選擇,僅留以了說服的飛蓬說實在著實未料之後發展——畢竟他自認口才還行,只是尋常倦怠於用在已身。

可顯見有著千錘百煉的做媒經驗的冰人與此竅幾近不通的神祗間有著極度顯然的差別,無論是臉皮厚度,還是其他方面。

飛蓬屢次的婉拒不僅是毫無成果,甚至數次只能默看著對方一張巧嘴既是說得了天花亂墜,又恰到好處的拿捏著不曾予人不適的分寸。

其中平衡把握之高超,叫飛蓬不覺訝異,又感為難。就此時而言,他實難冷下臉來,對待這些命火寥寥的將故之人。

就再等等吧。

正處空閑時,更思忖著應也不會太久的飛蓬做出了妥協。

他近乎苦中作樂著想:人族確然要比神族來得能說會道的多,也無外乎成仙之後,甚至有些比之生而為神的還要來得晉升的快。

飛蓬當然未有忘卻還有重樓這時該在作畫。但他漫步去,素是與之心照不宣,而不曾就此提。當然不知更多,還覺無妨。

這時便算湊活的聆聽起了這大多已是年老無事,就愛說個媒的冰人們互相拉扯著說起各家的姑娘們。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這般的舌燦蓮花還心態良好。

其中有個婦人便似人緣不大好的模樣。

本來這事若遇上同行那口角之爭便是難免,但也獨她被擠兌的最是厲害。這會兒再度被狠懟了把,這婦人面上掛不住,臉色立時就有些難看起來。

她冷笑了聲,陰陽怪氣便道:“得了,向著我擺什麽臉色呢?當年那件事誰不知道,即便不是我牽頭搭線,難道你們還能不做劉秀才這個媒了?不過是我運氣差,趕巧咯才...”

看婦人竟是動了怒,嘴上無遮無攔起來,眾人都是一驚。趕忙把人攔住了,又向飛蓬賠笑解釋,是好一通忙活。

飛蓬沒有拒絕的頷首順著應下,如是之前聽見他們懇懇切切的想要給他介紹哪家哪家姑娘般,禮節性十足。

只目光卻似不經意地往斜下忽是一瞥,爾後更如若有所覺的是稍偏了頭去看門扉。

那處仍是半闔著,維持著他開門後又未及進去的姿態。但偏在這視線落下的未久,卻自內裏逐漸被拉了開來。

家中除了自己還有誰在,誰能在?

來者簡直是不言自明的意外。

檐下沈滯的陰影在偏移的冬日下被延長,令得從門中方才走出的重樓像是整個被籠罩在了至深處的昏暗中,也絲毫不顯違和。

難得的,他並未有第一時間給予飛蓬回應,反是將目光落在了適才言行不慎的婦人身上。

那視線近無逗留,可猶如垂看時見到了具死物般冷漠而毫無感情的眼神僅是瞥見一眼,足叫任何人感到一陣莫名、靈魂泛起的戰栗。

不提那直面而欲要昏厥了事又遲遲不得的婦人,就那些僅被眼風掠到的眾人也很是結實的感受了番什麽叫做打從心底裏泛起的懼怕。

這是太過非人的冷酷,卻在這瞬息於這面不改色的男子身上展露無遺。

重樓反常的態度,引得飛蓬疑惑輕揚起眉,循這視線也同往那處看去。

這婦人是為毫無疑問的普普通通一人族。

是按理說,絲毫沒有任何值得重樓投以如此註視的這種普通人。

便是認真又將這人上下打量過,飛蓬也只能總結出這樣的答案。

至於那在他觀察時婦人猛然更加蒼白起來的難看臉色,暫時沈浸入公事公辦狀態的飛蓬倒是沒有錯過,可也別指望這時的他能有多關註就是了。

曾是常年浸泡於戰事中的神將,實在鮮少有過空隙閑情去將他人情緒依次顧及過來,便於此道不可算精。

但這不重要,從來也不重要。

他只需分得清輕重,已足以。

此地一時彌漫開了相當詭異的氣氛。

懾於重樓身上的氣勢,眾人甚至起不了妄動的念頭。即便是四肢酸軟,也無人敢動,堪稱是場酷刑。

但重樓並無憐憫,他這時還在為前頭聽見的碎語而惱火。

倒可作另個出路的飛蓬是到底有些不落忍,堪堪擱下那些思索。帶著點制止意味的喚過重樓,才將局面大概挽救。

不過如此一來,重樓的心情就更是惡劣了幾分。

在飛蓬面前,他本就少會多做什麽,況且對方又不過是那手無寸鐵之力的無知凡人。

降下責罰,胸襟未免不堪。可若是全然不理,卻也不能。

飛蓬不是什麽對他而言無關緊要的閑雜人等。

重樓太過清楚這件事。

因此明明是哪怕目睹神界任何神祇被如此糾纏,最終無論是要落個仙凡戀也好,仙妖戀也罷。

都能只當是看了神界一個笑話而無動於衷的重樓這時也無法再保持那等置身事外的態度。

那是怎麽看,都太過可笑的事。

唯獨他,只有他!

這屢次因重視神界而推拒了其他生路的神將,若要落入那種地步去,叫他怎能準許!

飛蓬這時將好些事串在了一處,才是有些回過味來。這倒不怪他,既是從來對於自身之事少有關心,自然一時也難想到那處去。

況且,這都有些匪夷所思了。

饒是向來自信於判斷,飛蓬也不免猶疑了下,方納悶道:“你,不是吧...”

而他甚至未有說完,已然意會的重樓是邁步走來,落聲相應:“你既知他們是來做什麽的,又何以浪費時間?哼,總不是...”

他往四下一瞥,還未怎麽緩過勁來的眾人又是齊齊一僵。

早就知道重樓有時生惱的點很奇怪的飛蓬只好當自己沒看到,以免再生事端,而訴以答覆:“他們只是做了認為可以做的事。我正無事,那又何妨聆聽一二。”

近乎這話落下的頃刻,重樓臉色霎時變得難看極了,怒氣也是更盛。

飛蓬何等敏銳,可待他看去時,卻只見重樓像是接受了這個解釋而一如往常般嫌棄道:“聽這些有何樂趣?你倒不如同我去比劃一場,也比這來得解悶。”

這話自然是換來了神將直截了當的唾棄:“是誰說純招式比拼跟隔靴搔癢般,不但沒解了癮,反倒更想好好打一場了?”

重樓欲要反駁,但話到嘴邊一琢磨,反倒發現了另件事來:“你此後幾乎再不應戰,就是因為這個?!”

飛蓬:“......”

就知道他怕是絲毫沒有在意。

飛蓬按著想要嘆息的心情,索性也是和盤托出:“倒也不止。雖是有點考慮到你忍耐度的問題沒錯,但有個問題也很重要,是什麽給了你我應以天天應戰的錯覺?”

“雖也沒什麽,但我可還不想這樣度過這段時間...難道你我於那時卻未打夠?”

雖因知曉前段時日總是受拒的原因而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打擊。但為答此問,重樓也只消沈了一小段時間便重整旗鼓,是揚眉宣道:“不錯!你我尚在那時,可謂諸多不便。至此地,何不再戰來過?”

“今不同昨,而今豈與那時同?你既在我身邊,那自當惜取眼前!”

早知重樓於武癡迷,也知其有時用詞不諱,這卻是飛蓬頭次覺得這的確是易造就些誤會。

他啞然著,依稀覺著耳畔似是生熱。卻摸去,又不察絲毫多餘溫度上揚。不禁慶幸,好在這僅是個錯覺。

但心思若敏銳,便難以放過錯漏。如是飛蓬轉念便又微頓,像卻步般,再提該否往細處深思疑問。

他報以猶疑,便輾轉又慮起是否要多抽些時間同其比劃,而非將大好時光皆放在體會難得安逸上。

可這所思所想不好告知,飛蓬也未有打算直言,卻是說:“我未覺不妥,確該惜取眼前。”

重樓聞言,眸光似沈了些,理所應當道:“可此道本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便是不甚爽利,但總聊勝於無。”

真像是他會說出的話。

飛蓬徹底沒了回聲,是心知再爭論下去最後絕對也只會陷入到奇怪的循環中去。

就像某次實在忍不住,結果從比劃不比劃順到烈酒好還是清酒好,然後又莫名其妙的一路暢談了下去。

而中途喝了趟酒,就更是不得了,醒神後是忘得尤為幹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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